访谈—穆钧

2015-01-26 15:25:27 来源:中房网

  住区:您的创作方向或者说创作环境通常都在偏远边穷地区,对象也都是一些农民甚至灾民,最初是为何选择这样一个方向的?

  穆钧: 开始也是巧合。比如说最早的项目毛寺小学,刚好是当时的导师在当地得到一个设计学校的机会。往往这些贫困的地方最缺钱,而正因为缺钱,项目要用常规的方式去做就不可能。有钱的时候,在技术上的选择可以变得很从容,但在缺钱的状态下,这些就是很大的挑战,到底怎样的设计才能保证舒适度、抗震性、安全性等一系列的要求?所以后来我就开始选择一些贫困的地方做项目,因为如果在这么困难的条件下都能把问题解决好的话,那么在经济相对好的地方可能就更容易一点。这就是我们目前选择项目(包括选址在内)很重要的一项标准。

  住区:相比较经济发达地区从业建筑师的工作环境,您的内心动摇过吗?

  穆钧: 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,因为现在的工作过程都是很有成就感的过程。比如说,我们有一个灾后重建的项目,前后建设用了三年时间,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大家都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,婚葬嫁娶的时候老乡都把我们项目驻站的团员请去,把他们当村民一样对待。有很多村民家小孩考大学都会打电话告诉我并征求我的意见。当我们做的事能解决他们现在凭自己的力量无法解决的困难时,对方那种反应是最让我觉得有成就感与存在感的。我印象很深刻的一幕是,有次我们回到那个村子,远远地看到一位老大妈在田里插秧,她看到我们说:“哎,穆老师!你们回来喽!”那个瞬间的感觉特别好!

  也许好多事情没有办法比较,关键还是要看我们的追求的是什么。算是内心的感受,因为现在对年轻的学生来说(当然也包括我自己),刚进入社会确实也有很多无奈的地方,无奈在于你可能付出了很多,但最后得不到认可,而在这样(贫困地区)的地方哪怕做一点点小事儿都会有许多人觉得很重要,这种感受就不是在其他地方能够获得的。

  住区:您的作品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是什么?

  穆钧: 我觉得就是“我”!可能跟我在村里待的一年有关,那一年对我来说是个洗脑。我觉得有些时候学生做设计就是用“眼睛”在做,或者说是在做平面设计,他可以把线画的很漂亮,但不知道自己画的是什么。

  在那一年里我发现很多东西是需要我到现场去设计的,现场发现不行就得现场改,所以必须要想到许多构造和材料的细节,这对我的整个设计观念是个颠覆。现在我做设计时第一个会关注的问题就是如何建造,会关注最后的性能到底怎样。如果说区别在哪,我可能第一想到的是经济性——就是受众对象的经济条件,他是否能够买得起这些设计。

  然后,就是当地有怎样的资源可以用于设计。比如我们做过一个活动中心,虽然当时是夏天,但我们仍需考虑如何解决保暖,即保温材料的问题。保温材料通常都是聚苯板一类的工业材料,我们就在想有什么东西可以替代?理论上讲,所有的自然材料都是最理想的保温材料,比如草、芦苇等,我偶然看到当地的玉米杆,可能对于当地人来说是垃圾肥料,但对我来说就是个宝。玉米杆是空心的,其实是非常好的天然保温材料,所以我们就拿来运用到活动中心的设计上,做出来的效果非常好。

  我在这方面花的精力相对多一些,而不是考虑建筑的外形,因为我比较推崇技术美学的理论——往往当一种技术已经达到很理想、很完美的解决方案的状态时,自然会带出它骨子里的美。

  住区:谈到材料,您觉得建筑和材料是一个怎样的关系?

  穆钧: 通常说的材料语言,按我的理解就是基于材料本身的性能和特性,把好的一面的性能发扬。比如说聚苯乙烯,它的特点就是薄而弱,但是绝热。

  我们不可能拿它做承重结构,只要把它用到该用的地方、发挥它自己的特点就行了。夯土也一样,没必要让它替代混凝土,夯土的特点就是会出现自然分层的效果,有点像分层褪晕,如果用来做外墙,处理成粗糙的质感,再加上顶光来加强这种质感,出来的效果就是其他材料完全无法实现的。

  把它放到适当的位置,充分发挥自己的特点,这就是材料的语言。所以我觉得,首先要发掘材料本身的特性,不光是视觉上的,更是一个综合可行的客观分析。

  住区:您的设计手法和设计理念有过变化吗?

  穆钧: 惭愧地说我做的实际项目非常有限,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“小规模”的建筑上,我提倡年轻的建筑师应该从“小建筑”做起。因为“小规模”往往可以使建筑师从概念设计开始一直跟到施工图,甚至是施工方法,如果是一个大型项目就根本无法做到。过程中,可以深入地研究各种材料、建构的各种可能性。而所谓的风格,觉得自己还没到形成风格的年龄,最多算是比较喜欢的建筑类型,我比较喜欢小规模小尺度的设计。

  住区:夯土建筑这种设计语言会是您未来个人的标志吗?

  穆钧: 我没那么想过。前段时间在贵州做项目,当地传统的都是木结构建筑,而我们在当地也发现了夯土,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技术路径,于是就尝试着用夯土来做。不同地方有其自己的传统,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案的时候,我就会遵从,所以我觉得做设计应该是因地制宜的态度。

  住区:您如何评判一个建筑的好坏?在设计过程中您最关心的是什么?

  穆钧: 我把建筑当人看待,也就是外在和内在。外在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实现,但是内在的“德行”就很难了。我觉得“德行”就相当于现代建筑的整个设计体系,是最容易拿来忽悠的,是最自我的,也是我一直最看重的。如果能把整个建筑的“德行”都解决好,我想其他就都不是问题了。

  住区:有没有对您的创作影响最大的人或者事件?

  穆钧: 事件就是我在村里的那一年,可能受影响的不光是我对建筑设计的理解。那一年我快30 岁,那是很焦急、孤独的一年,因为所有的同学和朋友都说我傻,没有人理解我,包括我的父母,唯一理解我的是我夫人。那段经历现在回想起来,如果让我重来一次真的很难。当地的条件非常艰苦,晚上睡觉会有蝎子从你身上爬过,睡得都是土炕,炕里会有很多小虫子,夏天还不觉得,一到冬天土炕烧火时就会爬出来,爬的到处都是。这些虽然苦,但都是很宝贵的经历。

  经历过这样一种艰苦的过程,让我认识到对做设计和做事、做人都很重要的一点,就是在怎样的前提条件下,能把事情做到最好。只要你尽了全力,我相信会有更多的机会等着你。如果你踏实的做实在的事,早晚会被社会认可。

  这样的人我们就应该把他放到更好的平台上去发光发热。我相信所有事情都是水到渠成的,前提条件是你要足够努力,相信梦想会照进现实。现在我招研究生的第一个问题就是:你在村里能待一个月不洗澡吗?如果可以,那你可以来做我的研究生。我坚信这样的磨练对人的成长——特别是年轻人的成长是非常重要的。

  所以,我觉得那一年改变了我的一生。对我影响最大的人是我的博士导师,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。其实所有做事情的方法都是相通的,做研究也好,做设计也好,都是在判断问题或者界定问题,然后去寻找办法解决问题,整个思维方式的英叫“methodology”。所以,受导师的一些影响,再加上我自己在做的事,让我做设计时会更偏向理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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